和李在明下了盘日美韩的“外交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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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关珺冉

编辑丨孙杨

当地时间8月25日上午
，
韩国总统李在明抵达华盛顿安德鲁斯空军基地
。
舱门开启
，
他没有等来红毯与军乐队
，
只有两名官员在风中肃立
。
一位是美国国务院副礼宾长
，
另一位是韩裔美军上校
。
简单寒暄后
，
美军上校递上一枚象征友好的纪念币
，
场面克制得近乎冷清
。
作为韩国新任总统的首次访美亮相
，
李在明不得不接受这份“最低规格”的欢迎仪式
。


会谈前几小时
，
美国总统特朗普就在社交媒体火力全开：“韩国怎么了
？这像是一场清洗或革命
。
我们不能在这种时候继续做生意
。
我今天将在白宫会见新总统
。
”这条意味深长的推文
，
让外界一度担心即将到来的会晤气氛会冷至冰点
。


8月25日
，
韩国总统李在明在白宫与美国总统特朗普举行会谈
。


今年的韩国大选期间
，
李在明曾说“为了保护韩国的国家利益
，
如有必要
，
我会从特朗普总统的胯下钻过去
。
”但他也说
，
“我也不是软柿子
。
”幸运的是
，
与李在明会晤时
，
特朗普没有出现以往对外国首脑那样的冒犯行为
。
两人一边笑着交谈
，
一边开着玩笑
，
氛围颇为融洽
。


6天的日美行程
，
李在明首次以国家元首身份完成了“外交首秀”
。
他没有像历届总统那样“先去华盛顿报到”
，
而是先访日本实现日韩的“穿梭外交”
。
这一顺序的微妙调整被外界视为
，
为与特朗普会谈铺路
。


“‘先访日再访美”是李在明的权宜之计
。
没有无视韩美同盟的韩国总统
。
”韩国韩中城市友好协会会长、韩国共同民主党东北亚和平合作特别委员会副委员长权起植对《凤凰周刊》直言
，
“李在明是一个实用主义者
。
所谓‘实用’就是经济合作
。
正因如此
，
他先访问了日本
，
又以巨额投资来回应美国
。
因此
，
无论美国总统特朗普还是日本首相石破茂
，
都对实用主义的首脑外交感到满意
。
李在明正是基于实用外交展开首脑会谈
。
”

8月23日
，
韩国总统李在明与夫人金惠景在日本首相官邸与日本首相石破茂及夫人石破佳子合影
。


六天的奔波
，
李在明下了一盘大棋
。
这是一盘既要讨好特朗普
，
又要修复对日关系
，
同时还要顾及中国的复杂棋局
。


最低规格礼宾 开启夸夸模式

李在明一踏入特朗普重新装修的椭圆形办公室
，
就开启夸夸模式
。
他称赞办公室“非常明亮美丽
，
体现了美国的尊严”
，
又吹捧道琼斯指数“创下历史新高”
。
面对夸赞
，
特朗普回应称
，
李在明为“伟大领导人”
，
并承诺将全力提供支持
。


8月24日
，
韩国总统李在明抵达华盛顿特区开启对美首次访问
。
美国国务院副礼宾长和韩裔美军上校前来迎接
。


美韩首脑会谈共进行了约2小时20分钟
。
两人先在椭圆形办公室举行了大约54分钟的公开会谈
。
随后
，
会谈在内阁会议室转为非公开形式
，
最后两人共进工作午餐
。


公开会谈上
，
当被现场记者问“打算今年还是明年见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时
，
特朗普爽快回答“我想要今年见他”
，
“我和他（金正恩）相处得很好
。
我认为他领导的国家潜力巨大
，
前景光明
。
”

特朗普发表这些讲话时
，
李在明就坐在他旁边
，
而且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
。
他还打趣地说：“我期待你与金正恩委员长的会晤
，
在朝鲜建造特朗普大厦以及在那里打高尔夫球”
。


据韩国总统办公室的消息
，
李在明向特朗普建议
，
如果特朗普于今年晚些时候到韩国参加一个区域论坛会议
，
他和金正恩可以在韩国进行会晤
。


在签署芳名录时
，
特朗普还对李在明的钢笔产生兴趣
。
他问：“这是总统的笔吗
？从哪里得到的
？这厚重感我很喜欢
，
真是了不起
。
”李在明立即将钢笔赠送给特朗普
。


会晤期间
，
特朗普称喜欢李在明签名时的钢笔
，
李在明将钢笔赠与特朗普
。


承诺“让美国造船业再次伟大”

尽管会谈气氛热烈
，
但韩国并未获得更优惠的贸易条件
。


在会谈中
，
特朗普直截了当地说
，
“尽管我不介意与韩国重新谈判贸易协议
，
但并不意味着他们会得到任何东西
。
”特朗普会后还向记者强调：“我们坚持了立场
。
他们将履行已同意的协议
。
”

8月25日
，
韩国总统李在明在白宫与美国总统特朗普举行会谈
。


7月30日
，
美韩刚刚签署双边贸易协议
。
根据协议
，
美国对韩国的出口关税从25%降至15%
，
韩国将向美国提供3500亿美元
，
用于由美方拥有并控制的投资项目
。
而特朗普的最新发言意味着
，
7月底达成的韩美贸易协议将维持原状
，
韩国无法获得更优惠的贸易条件
。


但围绕韩国对美投资的问题
，
美国正一步步加大对韩压力
。


有知情人8月24日透露
，
美国的压力远超预期
。
美国要求将韩国承诺的3500亿美元投资细节
，
通过首脑会谈明确写入文书
。
此事的主导者是美国商务部长拉特尼克
。


此次访美
，
韩国经济人协会（FKI）柳津率领的财阀代表团也随行
。
随行的目的
，
亦是在达成韩美关税协议后
，
展示韩国财界对美国的长期投资承诺
。


三星正在得州泰勒建设晶圆代工厂
，
SK将在印第安纳州兴建先进半导体封装工厂
，
现代汽车集团计划到2028年在美投资210亿美元
，
LG新能源则在美国多地推进电池厂项目
。
此外
，
韩华集团与HD现代将在“让美国造船业再次伟大”（MASGA）计划中扮演关键角色
。


韩国智库“世宗研究院”副院长崔允贞认为
，
韩国与美国的贸易谈判仍处于“艰难的困境”
。
李在明需要向特朗普解释投资如何服务于美国的国家利益
，
“他还需要提醒特朗普
，
美韩是密切的贸易伙伴
，
二十多年前为实现自由贸易协定而经历了巨大的磨难
。
”

“在关税谈判中
，
关于农产品领域
，
美国声称‘韩国应完全开放市场’
，
而韩国政府则主张‘保护米和牛肉市场’
，
双方存在较大分歧
。
”高丽大学国际大学院教授朴成勋提示道
，
“尽管口头达成了协议
，
但仍需将其文书化
。
在此过程中
，
特朗普可能会针对农业产品等提出不同于协议内容的特殊要求
，
必须做好应对准备
。
”

不过
，
造船技术成为李在明的重要筹码
。


与李在明一起时
，
特朗普说：“我们正在考虑订购一些船
。
韩国造船造得非常好
。
他们也在考虑到我们国家来建一些船厂
，
帮助我们重新启动造船业
。
”他又说
，
“今天
，
我们几乎不造船了
，
这很荒谬
。
我们要重新开始
。
”

李在明附和道：“我认为美国正在再次走向伟大
。
我相信一场复兴正在发生
，
不仅在造船业
，
也在制造业
。
我希望韩国能成为这场复兴的一部分
。
”

韩国或将提供世界领先的造船技术
，
协助美国海军的扩张计划
。
在与特朗普政府进行艰难的关税谈判时
，
韩国代表团曾戴着印有“让美国造船业再次伟大”（Make American Shipbuilding Great Again, MASGA）口号的红色帽子前来
。
在访问白宫后
，
李在明还前往费城
，
参观去年被韩国韩华集团收购的费城造船厂
。


8月25日中午
，
李在明抵达白宫
，
准备与特朗普举行会谈
。


答应增加国防预算

特朗普还盯上驻韩美军基地土地所有权
。


特朗普对李在明直言：“我们花费巨额建造一个要塞
，
韩国也要做出贡献
。
但我想看看我们是否能摆脱租约
，
取得我们大型军事基地所在土地的所有权
。
”

特朗普一直指责韩国“搭便车”
，
依赖美国的军事力量抵御朝鲜
。
特朗普曾要求
，
韩国将驻韩美军年费费用分担额提升至100亿美元（是当前水平的9倍）
。
此外
，
他呼吁美国盟友增加国防开支
，
希望韩国的国防预算能接近GDP的5%（目前为3.5%）
。


李在明明确答应“韩国将扩大国防预算”
。
“我与特朗普讨论了韩美联盟的现代化问题
，
将韩国军队转型为在未来战争中能够取胜的智能化军队”
，
他在结束会谈前往美国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CSIS）发表讲话时表示
，
“将同特朗普总统一道
，
开创以国家利益为核心的务实同盟新格局
。
”

同时
，
李在明不忘提到
，
“韩美同盟已取得耀眼成就
，
但半岛仍存在着尚未解决的时代残余
，
即朝核问题
。
”

李在明启程访问当天（8月23日）
，
朝鲜进行了新型地对空导弹的试射
。
试射过程中
，
金正恩亲自出席
，
确认针对无人攻击机、巡航导弹等各种空中目标的作战应对能力
。


8月23日
，
朝鲜进行了两种新型防空导弹的试射
。
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参观了试射
。


自6月上任以来
，
李在明一直寻求缓和与朝鲜的紧张关系
。
但朝鲜对李在明的态度甚是冷淡
。
金正恩的妹妹金与正8月20日发表讲话时称
，
韩国总统“不是伟大人物”
，
并强调邻国的“对抗性野心”自上届政府以来“丝毫未变”
。


而特朗普的“小算盘”是
，
美韩峰会之际
，
有意借此重启与金正恩的个人外交
，
为特金“再续前缘”铺路
。


但有分析认为
，
如今的事态发展早已今非昔比
。
“此时的金正恩早已不再是特朗普第一任期四年内那个愿与他‘共浴爱河’的金正恩
。
因为他已找到了‘新施主’俄罗斯
。
”美国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亚洲事务高级副总裁车维德（Victor Cha）分析道
，
“朝鲜不再热衷于韩美对话
，
因为金正恩正从俄罗斯那边得到太多好处
。
”

态度180度转变
，
急需稳定对日关系

李在明赴美前的访日行程
，
被视为日韩关系的一次重大突破
。
在此之前
，
日韩因强征劳工和慰安妇问题
，
以及各自的政权更替
，
一直处于动荡不安的关系中
。


在外界看来
，
李在明曾是“反日斗士”
。
2016年
，
李在明激烈抨击日本
，
称其为“占领者”和“军事敌人”
，
指责日本对战争罪行的反省“毫无诚意”
。
 2023年
，
他还因日本排放核废水问题绝食抗议
，
称这是“第二次太平洋战争的开始”
。
他怒斥
，
与日本进行首脑会谈的时任总统尹锡悦是“傀儡”
。


8月23日
，
在日本首相官邸
，
韩国总统李在明与日本首相石破茂举行会谈
。


然而就任两个月
，
李在明对日态度发生180度转变
。
今年8月15日
，
李在明发表光复节演讲
，
将日本称为“经济发展不可或缺的伙伴”
。
访日前夕
，
他接受《读卖新闻》专访时表示
，
韩日双方不能纠结于历史问题
，
需找到互惠互利的方法并扩大合作领域
。


对于上任前后的反差
，
李在明解释说
，
“在野时自己确实需要对日斗争
。
但如今作为执政党
，
就必须承担责任
，
展现包容力
。
”

有这些言论做铺垫
，
李在明与石破茂的会面十分融洽
。
8月23日下午
，
李在明与石破茂亲切握手、满面笑容说：“这是第二次见到石破首相
，
感觉像是非常亲近的朋友
。
”

原本小范围的会谈从原定的20分钟
，
延长至约1小时
。


日本首相石破茂与韩国总统李在明举行小范围会谈后
，
又进行了大范围会谈
。
双方一致同意稳步推进双边关系
。


李在明说
，
“当前全球贸易体系动荡不稳
，
国际安全形势复杂严峻
。
韩日两国在价值、秩序、体制和理念上立场相近
，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加强合作
。
”石破茂积极回应道
，
“稳定发展日韩关系不仅对两国有利
，
也将对整个地区产生积极影响
。
”

8月23日的晚餐会
，
石破茂因喜爱咖喱
，
亲自设计了“石破式咖喱”款待李在明
。
日方还准备了韩式鳗鱼料理（上面放有泡菜）、李在明喜欢的冈山县白桃
，
以及韩国产的安东烧酒和石破茂家乡鸟取县的啤酒
。


由于两人都曾在党内走过“非主流派”道路
，
李在明和石破茂还就“必要时敢于对主流派提出不同意见”一事
，
展开热烈的交流
。
石破茂提前阅读了李在明出版的自传日文版
，
并请李在明在书上签名
。


会谈后
，
日韩两国政府发布了时隔17年来的联合公报
。


韩方透露
，
由于时间紧张
，
在会谈的准备阶段
，
日韩并没有计划发布联合新闻公报
。
不过
，
李在明提出“是否应该制作一份公报”后
，
韩方向日方提议重新制定自2008年以来的首个联合公报
。


这份联合公报包括
，
加强领导人间交流与战略认知共享、扩大未来产业合作、扩大人员交流、加强朝鲜半岛问题合作以及地区及全球合作等五大领域内容
。
具体而言
，
双方同意在氢能、人工智能(AI)等领域扩大合作
，
并决定为解决地方振兴、低出生率、老龄化等共同课题建立单独的合作机制
。


联合公报还写明“石破首相继承了包括1998年《日韩共同宣言——面向21世纪的新日韩伙伴关系》(《金大中-小渊惠三宣言》)在内的历届内阁的历史认识”
。
《金大中-小渊惠三宣言》中就包含了日本方面“对殖民统治的痛切反省和由衷道歉”的表述
。


另据韩国总统府的消息
，
李在明与石破茂的交流中
，
日方还就李在明与特朗普的首次会晤给出了一些“建议”
。
石破曾在2024年2月访美
。
他当时表示
，
“看到常在电视上出现的特朗普
，
令人非常激动
。
”然而
，
几个月来的关税压力以及国内批评声让他的立场有所转变
。
后来
，
他对媒体说：“特朗普不是普通人
，
他是会改变规则的人
。
”

《朝日新闻》分析称
，
李在明之所以采取“重视日本”的立场
，
是因为在面对特朗普政府在关税和安全保障方面难以预料的态度时
，
韩国希望与日本建立稳定的关系
。
此外
，
李在明提倡“实用外交”
，
强调“实际利益”而非“理念”
，
并认为“与日本关系恶化对政权运营不利”
。
因此
。
他急需消除“反日”形象
。


派特使团向中国送来“亲笔信”并发出邀请

值得关注的是
，
在启程访美之前
，
李在明在8月24日中韩建交33周年纪念日当天
，
向中国派遣特使团
，
送上自己的“亲笔信”
。


特使团成员配置也十分巧妙
。
前国会议长朴炳锡曾出席北京2022冬奥会开幕式
，
并与中国最高领导人习近平见过面；金太年是韩中议会友好协会会长；韩国共同民主党议员朴钉在武汉获得博士学位并在那里任教；卢载宪是韩国东亚文化中心院长
，
也是韩国前总统卢泰愚之子
。


8月24日
，
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外交部长王毅在北京会见韩国总统特使团
。


8月24日
，
朴炳锡与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外交部长王毅举行会谈时说
，
“今天作为特使团成员访问中国
，
恰逢韩中建交33周年
，
具有特殊意义
。
通过新政府高层特使团访华
，
我们希望共同努力
，
将近几年逐渐僵化的韩中关系恢复到正常轨道
。
”王毅回应称
，
“今天是中韩建交33周年纪念日
，
两国关系正处于改善发展的重要时期
。
中方始终重视中韩关系
。
”

朴炳锡还希望王毅向习近平转达问候
，
并邀请其参加10月底在韩国庆州举行的亚太经合组织（APEC）领导人会议
。
如果成行
，
这将是习近平自2014年7月以来首次访问韩国
。


稍早前
，
韩国宣布
，
李在明以“行程冲突”为由
，
将不参加9月3日中国举行的抗战胜利80周年阅兵仪式
，
派遣国会议长禹元植率团出席
。


中韩学者在接受《联合早报》采访时均指出
，
李在明走的是务实外交路线
，
上述安排显示他同样重视中国
，
有意在美韩同盟基础上
，
深化对华友好关系
。
有中国学者分析认为
，
李在明不像10年前时任韩国总统朴槿惠那样出席中国阅兵式
，
因为韩国国内存在反中情绪
，
加上俄乌战争导致韩国加深对中俄朝关系形成安全冲击的担忧
。
即便面对美国高关税压力
，
也不会倒向中国
。
（朱若晚对本文亦有贡献）